鲸鸟_SouLdELetE

我从未有过如此感受

【貉历】触不到乌鸦的羽毛

雨来的很唐突,很快驱散了街上的人群,其中的山中历也不例外。他没有从手提包中掏出雨伞的先见之明,降水概率百分之三十的云层沉默地洒下雨点,历抬头看了眼晦暗不明的天色,有水滴落在他的眼睛里。

历耸耸肩,在西装的肩膀被彻底淋湿之前躲进了街边的便利店。入店音乏善可陈的旋律响起,柜员齐声诵念“欢迎光临”带着金属般的尾音,让人联想起某种宗教所唱的祷诗。尽管只是为了躲雨,他还是走向了摆放着便当和饭团的冷柜,以扫过花花绿绿的包装盒的视线表演出自己正在努力纠结的样子。周围的顾客来回移动,似乎每个人都很明确自己需要什么,冷光灯照在平如镜面的塑料盒上,塑料盒映出他面无表情的脸。

历拿着咖喱牛排饭去结账,店员接过饭盒帮他加热,两人都没有抬头望向彼此。历关心着外面的天色,手指无意识地在钱包中摸索着零钱,当稍显沙哑的声音告知便当已经热好的时候,他回头望去,看到店员精致的脸孔。

大脑花了一阵子才将对方的面容对上号,那是怪兽优生思想中唯一的女性成员,曾经和他有过短暂交流的貉小姐。

尽管也有考虑过好久不见这句话放在这里是否合适,对方倒是一脸平静地先说了出来。“好久不见?”历一边回味着从对方嘴里蹦出来的字眼所蕴含的意味,一边去拿用以隔热的硬纸板。貉朝他眨了眨眼睛,随后接过了后一位客人提着的饭团,历端着自己的便当望着这幅图景,感到一阵怪异的和谐。

掀开塑料盖子,食物的热气蒸腾起来。历低头悄声对自己说“我开动了”,接着把米饭送进嘴里。店里的客人逐渐减少,貉握着扫把摇到他的身边,她俯在他的耳边说着:“我的轮班快要结束了,一起去喝一杯吗?”

要不要去呢?历咀嚼着牛排,漫不经心地思考着。便利店食品的技术也日渐高超了,牛排出乎意料的多汁,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水滴敲打在刚积起的水洼里,泛起无关痛痒的波澜。去吗?去吧。也没有不去的理由。

历于是向她点了点头。貉没做什么反应,她抽身离开,像是早就知道这个结果。历望着她持扫把的背影,在某一个瞬间为她的气息离自己远去而感到有些惋惜,但这个念头甚至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就已经消失无踪。


“辛苦你等我。”

“啊……不,没什么。”

换上私服的貉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历正把手伸长出去,通过落在掌心晕开的水渍判断雨的大小。察觉到自己的动作可能有些傻气,他把手缩回来,思考着在这种情况下,以自己的立场而言,称赞貉的私服是否合适。她没有穿以往那身张扬而艳丽的白金色长衣和靴子,而是换上了普通的长裙与针织衫,尽管容貌一如既往,散发出的气质却显得完全不一样。

貉很平常地打开了自己的伞,先一步走进雨中,雨点敲打在伞面上的噼啪声扩散开来,好像全世界都只剩下了这一个声音。貉的伞是相当巨大的黑色长柄伞,撑开之后就像是一株生长过度的蕈类,她的容颜被伞投下的阴影所遮盖,但苍色的眼珠仍旧明亮。历感到说不清道不明的抗拒,但还是认命地走入貉的伞下,女性身上岩兰草一般的气味和着水幕的潮湿一同涌来,雨点噼啪声更加密集和响亮。世界变得狭窄,更加狭窄。

“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店。”貉自然地决定了目的地,看来她对和历共处伞下并没有什么不满。历自然地与貉进行着淡而无味的对话,因对方满不在乎的态度感到稍许安心——毕竟也不是中学生的年纪了,没道理会对相合伞之类感到羞恼在意。这么想着,他又为会迟疑于此的自己感到扫兴。或许是缺失的青春总要应验,不在昨天,就在今天。历不无自嘲地这样想着,接过原本由貉握着的伞柄,伞下的空间也因此向上抬高了一截。“还是由我来吧。”历这样说着,为自己先斩后奏的行为做个注解,貉有些惊讶地望着他,接着眯起眼睛,露出一个淡雅的笑容。

原来貉小姐还会做这样的表情吗?不过,她在做便利店店员也挺超现实的就是了。

历不禁感到当下场景的黑色幽默。就在不久之前,自己还和这位貉小姐分别驾驶着大机器人和大怪兽打生打死,在一种充满了文学般暗示的结局氛围之下朝对方大吼大叫;而现在,他们共处于一片宽大有如裁剪过的黑夜的伞下,持续着彬彬有礼而无意义的谈话,是为了一起去喝一杯酒。

等到坐下的时候,要说些什么呢。历还没有给出答案,脚步就已经随着身边人的动作停止了,眼前的酒馆平平无奇,因昏暗而早早点起的灯笼映暖貉淡色的短发。

历为她拉开推拉门,跟在貉的身后走进店铺。炖菜和酒的香气都很温和,店里稀稀拉拉地分散着几个客人,全部都是在自饮自酌,对于突然闯进这片空间的别人,他们并不在乎。

貉似乎是这里的常客了,她径直走向一个角落里的位置,边走边用随意的口气向老板点菜。“鲥鱼杂煮,烧酒,豚骨拉面双倍蒜。”颇有硬汉气质的店长沉默地向她点头,接着就望向历这边。

“啊,我就,和她一样。”被店长的气势所慑,历不自觉地说出这样的话。讲完之后他才开始后悔,正常人哪有用拉面下酒的,于是做出订正。“……蒜就不必了。”

结果还是不得不喝酒吃拉面。而且,哪家酒馆会兼卖拉面,简直毫无道理。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店长从柜台后走出来,把赠送的腌菜和豆腐摆在两人桌上。历看到长相神似梅尔吉布森的店长围裙上的玉桂狗图案,又觉得他会这样安排菜单也无可厚非。


“我以为貉小姐已经死掉了。”

话一出口,历就为自己惊人的耿直和与之相称的愚蠢感到一阵脱力。肯定还有更好的时机,更好的状态,能让这个问题化作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搞什么啊,原来你没死啊wwww”“什么嘛,我当然不会死啊www”,这样的对话就谁也不会伤害了。

那只怪兽倒下的时候,被吞进腹中的怪兽优生主义成员们也随着那宛如山岳的身躯的消失而一同消失了。一般来想,就是死掉了吧。历握着水杯的指节有些泛白,被搁置的不和谐感随着问句出口涌上嗓子眼。不单是貉,红发的,戴眼镜的,以及褐色皮肤的人们,他们在他的心中已经死在了那宿命般的一夜。这世界上不再有怪兽,自然也不会再有什么怪兽优生主义,顺理成章,严丝合缝。

貉歪了歪脑袋,把这当做一个普通的问题回答。“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躺在很远的地方。”

“同伴们呢?”

“不清楚,也许被传送到其他地方了,也有可能是死掉了。”

“没有去找他们吗?”

“找他们?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历一时语塞,下意识地设想了一下若是自己和蓬还有千濑他们莫名其妙分隔两地的情形,“就,一般来说是会找的吧,一般来说的话。”

“说到底,‘伙伴’不就是这样的关系吗?”

“啊。”貉莫名笑起来,“历君说了好像很厉害的话。”

“诶,有那么奇怪吗?”历抓了抓后脑勺。短发的女性拈起筷子,轻巧地切开滴上甜酱油的豆腐,语言的流从她身边划开。

店主端着两碗拉面走来,将上面堆着小山般蒜末的那份放在了貉的面前。她掰开筷子,双掌合十,“我开动啦。”

蒜的山轰然倒塌,冲击性的气味乘着面的热气飘散开来,就像一场雪崩。

历想起在网上看到的帖子,“和无感的异性一起出去吃饭的好处”,能够随意吃气味很大的食物这一点忝列其中。这么想来,应该感谢以前和我一起吃饭的其他女士,至少她们没有这么露骨的点双倍蒜。历悲观地思考着。

拉面的汤浓稠得恰到好处,卷心菜丝吸饱了汤汁,面条劲道弹牙,好吃到让人生气。两人没有话说,只是默默处理着各自的食物。貉把烧酒倒进玻璃杯里,给人的感觉像是在喝可乐,灯影摇曳,她的眼角染上殷红的色泽。

“我住的地方就在这附近。”她张开嘴,吐出有些旖旎的话语,但其中的暗示意味被一个紧随其后的饱嗝儿破坏。貉没有在意,接着说下去,“要来喝杯茶吗?”

“诶。不了吧。”历忙着吃面,没把对方的邀请放在心上,“明天还要上班呢。而且说是喝茶,感觉貉小姐你肯定会给我灌酒的啊。”

貉“哦”了一声,没再接话。直到历端起碗喝汤的时候才突然想起般拍了下桌子,“谁会给你灌酒啊?”

“貉小姐不会吗?”历放下碗,汤喝干净之后,他看到碗底印着龙飞凤舞的毛笔字:这是最高的一滴。

“当然不会。”貉笃定道,接着又问,“不和我干杯吗?”

“貉小姐想的话,当然可以。”历从善如流地与她碰杯,喝尽杯中最后的酒液。


走出酒馆之后的夜空晴朗的过分,疏星散落在西南方向的天宇,云层渐去,留下棉絮状的尾迹。

“我走这边。”貉指了指路口,那里正降下道闸,列车穿过。信号灯明灭闪烁,似乎是接触不良。“那我送你好了。”历拿出绅士做派,貉没有拒绝。

他们站在道口等待列车经过的时候,貉突兀地伸出手。她对准历,手掌横置,无名指和中指分开,遥遥夹住历的脑袋。

“Instance domination!”

“……搞什么啊。我又不是怪兽。”

“不是吗?”

“当然不是!你在装傻吗?”

貉收回手,眼神向下,神色不可思议地有些示弱。“如果历君是怪兽就好了。”

“哪里好?”

“那样的话,会比现在更好懂。”

风吹动貉的短发,她的眼神如水波般摇曳。历保持着半张着嘴的白痴姿势,第一次仔细思考貉话语中的深意。

风已有冬季的寒意,万物生发,万物死去。不可知,不可测,不可见的恐怖未来里,所有的一切都在时流之中荒芜变形。

有温软的东西覆上他的嘴唇,他吓了一跳,却无法动作,只好僵硬在原地等待这个意味不明的吻结束。

“如果历是怪兽的话,我也是怪兽。”分开之后,貉笑了笑,“可是历是人类……我还不太擅长做一个人类。”

“初吻是大蒜味,对不起啦。”她向他招招手,走向青色信号的对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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